她说,我喜欢你。
先等一下,她最开始说的其实只是:“好像对你有了多余的感情。”
后来这句话在心里旋转了许多圈:到底是什么意思啊?!”多余“不是显得很没有用吗?!
从那以后,唉声叹气、缠绕着混乱思绪的虚拟生活一直在继续。即便在网络里成长起来的我总是怀疑:这是可能的吗?
从小到大自由惯了地飘荡在这片过分广袤的空间里,把自己像画过的草稿一样乱扔。要说怎样的话,写什么画什么,随便摸出一张脸贴在面前就好,无需名片和介绍。
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呢?
“我”是谁?被复制出来的很多个”自己“的副本,很早就心甘情愿地沉醉到一团乱麻的网络里,装模做样地说着些前后矛盾的话。用别人的嘴巴说话,用别人的嗓音大笑,用别人当时运动中的大脑思考。这个别人不是我,那个别人也不是我,被你指着说出”喜欢“的我,也不是我。
不想被抓到,不想被人评价。害怕得不得了。所以说不行,你被骗了吧,别再说这种话了,脑子里充斥着抗拒的声音。
可是没能走开,一反寻常地打招呼,一反寻常地拍下了街边的花,虽然觉得有点无聊,或是故意显得自己无聊。然后突然意识到,大脑真的分不清屏幕传递过来、与现实里面对的微笑之间的区别。不停忍耐着不去点进相册里翻看聊天记录和照片,以及诸如此类的心情。好像从哪里偷窃了什么东西一样……但最终还是点头。
就算只是虚拟的交流,只是文字构造起来的亲昵关系。从一个幻想空间跳跃到另一个里,或者抓住一点点小事讲几个来回。满脑子只想着“你”,所以还没察觉到有什么糟糕。
直到质询声突兀地从镜子里头传过来,寝室墙上的等身镜。雾斑点点笼罩着模糊的身影,缺少脸的被称作”我“的形象,静静地靠在沙发里,一个有手有脚,细节充分的人,一个古怪的表情。
这是会看到回复真正做出微笑的动作,被现实世界所规定的那个,具有肉身的“我”。这个才是真正的我。
然后我哭了,夸张的大哭,从出生以来还没有过这样出于所谓什么自尊心的缘故哭出来。心想我他妈的长得好丑,像原始人。
原来这个是我,那个也是我。写文的是我,画画的是我,唱歌的是我,提问和回答的都是我。所谓的“我”,并不是赫拉克利特口中那条河。
在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成了自己的敌人。否定着除去现在的每一个自己。不知为什么无论取多少个网名都很讨厌,为什么看了一眼照片里自己的背影都觉得反感。明明很早前看见别人提到“团子”这个昵称还会开心,直到大学为止都有在QQ空间跟朋友互动。不知道这个新的我到底在何时诞生。
就算是“我”,也可以去“爱”吗?
没有承诺亲密关系的勇气时就答应是我的不对,但你的眼光也不怎么样!
得到宽容,安全感日复一日地累积起来。以往那些应该毫无恶意的哄堂大笑、暧昧,那些冷酷视情爱为罪恶的眼神,那些上一秒温情脉脉面对小孩、而下一刻张着獠牙向自己夫或妻狂叫的野兽。逐渐烟消云散了。一颗老学究般的灵魂,在想要放弃的同时,考虑着怎么变得更好…答えはYESです。
即便到现在也会偶尔沮丧,怀疑这种关系在什么未知里已经走到了终结边缘,或只是虚伪的安慰。怀疑这样的连系微弱得如同随时都会消失的灯光,偶尔闪烁几下……好吧,不是真的,实际上已经持久地发光了好几个月,比白天的太阳还要明亮,还在头顶上拼命晃来晃去。
努力试着忘记“自己”,只想到“你”的存在,可以算是喜欢吧?虽然好像总是说错话,总是故意说言不由衷的话,总是被禁锢在灾难的混乱里……
说出令人沮丧的话时,也试着设身处地想你有什么感觉。偷偷路过那个学校。还有很多言不由衷的时刻,既害怕又期待地在街上悄悄东张西望。如果这个人就是你的话,会怎么样呢?
就这样在孤独的领域里探寻着自己的内心。想要加倍的返还给你,想让你感到被人关心着,也想让你得到更多。因为害怕被看到,想着永远无法见面的结局,也忍不住偷偷在心里保留下那个距离很近的时刻…想能够不加分辨地接受你的一切,想跟你一起变得更好。虽然贪心、反复纠缠、固执己见又退避三尺,那也勉强可以被称作喜欢吧。